07.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啊。尹華平忍不住煩躁的心情,被姜吉英狠狠踩了一腳,充當冷靜的安慰……這女人……就不能小力點嗎?
崔允有禮地向他們打完招呼後,自然問了他們怎麼會出現,姜吉英回了”來送送孩子啊…你知道嗎?尹華平這傢伙居然養了一個孩子”…然後崔允回了:”不,我不知道,尹華平先生沒有說過”後,場面就陷入了一片冷的情況。
你看我、我看你、你再看他、他再看我……似乎他們之間相處永遠脫離不了這種冷場,尤其崔允在時,尹華平更是焦慮得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想把人推得遠遠的,別讓他受到來自自己的傷害。
「說話啊,尹華平。」
「說什麼啊!」
「跟崔允說說你的孩子啊!」
「你這話怎麼說的?」
「是趙允熙對吧?尹華平先生在帶的孩子是允熙吧?」崔允淡然地插入他們的對話,姜吉英並不意外崔允知道,他畢竟是接觸過允熙,應能察覺允熙有所不同,這孩子在某方面像極了尹華平,展現他們倆都無法忽略的特質。
「喔,這孩子沒給你添麻煩吧?」藉著孩子,尹華平終能和崔允展開平常的對話,但氣氛還是挺冷的,一點也不熱絡。
「她很乖,也跟得上課業。」
「看吧我就說,不用一直盯著允熙……」
「和尹華平先生不一樣。」
「…呀!你怎麼知道我不一樣!說不定我在學校也是很認真的啊!」
「你要是認真就不會用說不定了。」
「怎麼連你都找我碴…!」
他想說,趙允熙和尹華平很像,那股莫名與周遭脫離的孓然感,總是在注視某個地方的專注視線,但他很害怕要是把這些戳破了,尹華平會不會臉上一變,推開好不容易追上他的他們,對他們說:「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了。」
正如每個被困在黑暗的夢境,被又冷又鹹濕的風吹拂臉頰,才發現自己又身處沒有光的東海裡,那裡已經沒有尹華平的身影,連吉英也不在他的身邊,他一個人獨自站在海裡,水淹及膝,他卻沒有任何目標。
「你們要進去看看嗎?」
「耶?可以進去嗎?」
「我就不用了…」
「說什麼,你更要進去看看吧?」
「已經去過啦!」
「那陪我去看看也不怎麼花時間吧?」
尹華平深吸一口氣,似是在猶豫,最後仍熬不過來自兩人的視線,點頭答應,沒事的,只不過是再一次參觀孩子的學校而已。
進入學校開始介紹設施後,崔允顯得沒那麼緊繃,專注於自己擅長的領域,連帶尹華平也沒那麼緊張了。只是他還是不太喜歡進入神學院,這裡不是他的領域。
在經過一棵榕樹時,尹華平突然感受到一股異樣,似是被盯著看,在他注意時驟然消逝。他平時感受類似視線不在少數,值得他突然在意的卻不像此次般顯著惡意。
……不,上次感受到這般惡意也才不久前在漁村的小徑路上,那時他還…難受的暈倒了…(想起那段經歷簡直難堪到尹華平要控制不住表情),那紅得如彼岸的畫面,忍不住在他腦海裡從深處躍出。
他眼睛像個觀光客一樣四處看著,擺出悠然態度,打算在兩人眼皮底下搜索出個線索。雖然在講解但目光仍偷偷注意他人的崔允立刻發現尹華平的心不在焉,他也不遮掩自己的發現停下話語問:「怎麼了嗎?」
「啊?嗯…沒什麼,就是覺得這裡不管看幾次都是一樣氣派啊。」尹華平摸摸鼻頭,看著從前面轉頭回望的崔允,和一旁一臉瞪視犯人的姜吉英,顯然一陣心虛。
所幸兩人沒有繼續追問,像是兩人達成共識,把這一幕淡淡揭過去。
尹華平後來就跟在兩人後面不發一語慢慢走著,也發現他們越來越靠近允熙的教室。
「現在他們正在上課,要稍等一下。」
「不用啦,剛剛才送過,我們就先走了。」尹華平不想繼續待下去,連帶催促著姜吉英。
「嗯…啊,是啊,的確該走了。」姜吉英順著尹華平的話說下去,其實再待一下也不礙事,可就這麼走了無助於現在無法突破的僵局,姜吉英又補了一句:「我們再約吧,我們三人。」
「啊…改天吧。」
崔允沒有說話,他的眼神透露出他了然尹華平逃避的心態,直盯著帶著眼罩的男人。姜吉英提醒:「別忘記你答應允熙的事情,沒做到我要告訴她你說話不算話。」這可是教孩子的大忌啊。姜吉英同樣看著尹華平,可她的眼神與崔允截然不同,囂張的表達:『你試試看!』
「改天約吧,也要我們都有空。」最後他退一步。也罷,見個面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注意著呢。
崔允將兩人又送回門口,一路未表示意見的他冷著一張臉,卻在尹華平側著身即將做上車時平靜的說著:「尹華平先生得記得說話算話。」
尹華平顧不得進行一半的動作回頭看崔允,後者一臉坦蕩,讓尹華平也掉了板著一張臉的偽裝,微張的嘴隱隱顯露他的驚訝。
崔允沒有繼續看著他們駛離,他心中已知曉他們還有下一次見面,自見到尹華平後胸口躁動的情緒,似乎因為一個未定的承諾而平靜下來。
輾轉難眠,伴隨著一個又一個似真又假的夢境。
"你的注意放在錯誤的地方,看向錯誤的方向。"
那個儼然處下風的神父,即使被綑在樹幹上,仍神祕地告誡著,彼時他只單純以為不過惡鬼的誘騙,後來想起仍簡單只誤為是提醒他後方被操控的襲擊者,壓根沒意識到神父想要提醒的,想要他真正睜著眼看的,是他一直在追逐的,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而他自顧給自己錯誤的方式,繞了一大圈後最終回到原點,失去的依然比保住得多,可那已是尹華平傾盡全力的結果,無法留住或保護的早就從他身邊擦過,徒留遺憾。
“……錯誤的地方……”
夢境讓梁神父不停重複這場景,尹華平脫出場景限制如局外人看著梁神父說著,而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錯誤的方向……”
方向?是哪裡出了問題嗎?尹華平問著自己,近期困擾自己也不就是那猞猁和陰間使者,冤死鬼的蹤跡不再見著,這兩者似乎都缺了重要一塊(而且是非常大塊)的線索拼湊,他甚至都不確定自己還有沒有那個心力去主動出擊。
或許他該給陰間使者提醒,或是和祂們共享情報...別傻了,他哪裡來正確的情報,從開始到現在,不就是他一廂情願追著大鬼落下的屑屑然後踏進陷阱嗎?
尹華平睡得極不安穩,無數片段在夢境飛逝,最後他瞪著在醫院走廊看過得大鬼真身,潮濕的霉味撲鼻而來,被胸口突增的重悶感驚醒。
喔,這情況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睜眼,不意外看見眼睛睜得圓潤的猞猁,他伸手拍了拍猞猁的頭,現在他不怎麼在意被壓在下面的滋味,有個暖暖的物體提供心裡上的支持挺好的。
猞猁蹭著他的手,在他手掌移開時輕咬了食指一口,看來就像是不滿的討摸貓咪,只可惜還沒有時間讓他感觸,猞猁往旁一跳,用頭拱了他一下。
這是要他起來的信號。
難得這位實際是陰間使者的猞猁今日特地花時間解釋要他做什麼,他趕緊爬出被窩,看了一眼窗外,那還是黑的,猞猁在他跟前原地轉了一圈,接著頭也不回穿過牆面往外去。
他就不該心血來潮下了冒失的決定!
尹華平幾乎是手足無措左右看著幽暗空間,明顯與人界不一樣的地方,那幽暗深不見底,他打量著,猶豫是否要繼續往前,多謝他家的門還在他的身後,可惶恐的心並沒有因此減少,他現在應該要回頭走人了。
消失的猞猁回來,蹭了他腳邊一下,仍示意著跟祂走。
他瞪著猞猁,猞猁也抬頭望著他,不一會兒尹華平率先敗下陣,固執、堅決,這是他在一隻猞猁眼裡所看到的,他突然想問問自己的眼神能看出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有,只有一隻眼睛還能怎麼表達出從以前至今都學不會的東西?
好吧好吧,尹華平說服自己,不管要面對什麼,他都能應對的。
他跟著猞猁的步伐邁出了小小一步。
-
全部都是因為你
只要跟你在一起
大家都會死
纖細的女孩聲圍繞著自己,低聲輕語著詛咒,那字字在未來皆成血淚現實,曾對他好的人、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人、與他素昧平生卻因為他而被盯上的人,最終難逃被他害死。
女孩的身影驀然出現眼前,右眼一片墨色,映襯著蒼白的臉龐及詭譎的笑容,口中不停呢喃連貫的字語,細碎私語直到聲音越來越響,音調漸漸轉為男人低沉的高呼——
可憐的三個孩子
你們在20年前就踏入了陷阱
男人身著黑色祭司服,張著手融入濃墨般的夜色,被歲月沾染的灰色頭髮在風中飄揚,他的雙眼毫無對焦的盯著虛空,彷彿吐露話語的嘴與他本不是一體。
這都是我的計畫
就算殺了我
你們的命運也不會改變
我們都被別人掌握著,同你只是祂心血來潮的玩物,受『血緣』限制做祂棋子二十多年。最初的掙扎軟弱無力,漸漸被同化再無上帝存在,那該為神服務的雙手沾染多少羔羊的血,而背棄神的司祭在終途為自己做的決定,便是解放自己在人世的苦難投奔向那更深淵的地獄,以此,讓被遮蔽雙眼的孩子們看清真正的惡魔在何處。
這是到死都會跟著你們的烙印
是無法停止的詛咒
即使如今,他仍舊無法忘卻朴日島帶來的傷害,所有朴日島的私語都在夢境中、現實中迴盪耳邊,他害怕自己某天醒來已然被朴日島附身完成,他現在的所有都只是朴日島給他設計的一場美夢罷了。誰能知道並且確信朴日島真的在與他沉入東海時離開了,他明白祂不會放棄,仍舊虎視眈眈的盯著岸上的每一個人類,每一個貪婪並且墮落的腐敗靈魂,那些供給祂源源不絕生命力的慾望,祂只是蟄伏著,等待著又一個機會來臨。
我告訴你們真相
人們犯的所有罪
和汙辱聖者的所有話語
都會被原諒
暗黑的祭司高舉手臂,緩緩向後倒入一片黑暗。掙脫了箝制他的鎖鏈,卻躍入另一個痛苦的深淵,而他期望著自己犯下的罪行,在那被控制和誘導的那些年,所有犯下的邪惡,都能夠被神與人原諒。
——然而他犯下的那些過錯,那些因為他的疏忽、因為他始終看向錯誤的方向而逝去的人命,有沒有人給他一個機會原諒他。
尹華平周圍的黑暗漸漸變淡、褪色,自從他踏入這片幽冥後便頻頻看見故人,各個張著血盆大口、瞪著左眼的盯著他,每走一步都能見到那些無聲的控訴。也許將他帶入幽冥的金秀鴻,正正是在執行著身為陰間使者的義務,把有罪的人帶入地獄審判。
最終黑暗退去成一片宛如高瘦的背影剪影,接著淡去替換成黃色,率先映入眼簾的大片沙漠震驚了尹華平,剛剛不見蹤影的猞猁也像是沒事般在跟前帶路,身為盡責的引路人祂可沒有不見,只是圍繞在尹華平身邊的黑暗太黑,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也被遮蔽了原本清明的靈感。
「這裡是哪裡?」尹華平問著,這裡不像真正的沙漠有高熱的溫度,卻有強烈的風沙不停朝著他吹,臉被刮的刺疼,連嘴裡都因為問話進了好幾口沙。
『這裡是陰間。』和自己相似的聲音響起,他瞬間意識到這是金秀鴻的聲音,看來在自己的地盤上倒是不受形體的限制。
「我們要去哪?」他再問。
『你的起點。』
我的起點?搞什麼神秘?尹華平懶得動腦去想其中的大哉問,反正聰明向來不是他這人的特質,到地點後他自然就知道。
『剛剛看到很多東西吧,有沒有想起什麼來了?』
「是祢讓我看的?」
『是這個地方讓你看的,進入這裡就什麼都別想了吧,我現在沒有那個能力幫你處理其他的事情啊。』
「會擔心是正常的吧,誰會隨隨便便就跟著一隻貓咪走來陰間。」
『啊,你才不是在擔心這個吧。』猞猁嗤笑一聲,沒有對被形容成貓咪生氣,金秀鴻死了那麼久的時間,早就體會到人世百態,沒必要對一個凡人的玩笑真的動怒,看了尹華平現在的狼狽模樣,像是體諒他現滿嘴風沙也不再開口,輕盈的體態在此受風面小,動作靈活的在沙上跳躍或行走。
漫漫黃沙鋪天蓋地連綿不絕,尹華平看不見終點究竟何方,也許這就是懲罰,在無盡的旅途中不止歇地尋找,最終疲累的意識到原來自己一事無成,就如同他的人生寫照。驀然遠方沙土由內向外隆起,如有活物掙扎著從地底鑽出,他忍不住驚訝大喊:「什、什麼啊!」
沙塵被風聚集一層一層往隆起處堆疊,風沙化為利刃雕琢著,尹華平震驚的看著一座輝煌的建築逐漸成形,見慣來人喜好排場的金秀鴻則是饒有興致的盯著尹華平這副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的鄉巴佬模樣。
『恭喜你,你可是少數以活人姿態來到天倫地獄的人啊。』
天倫地獄,閻羅大王已準備好審判庭,等待尹華平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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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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